Memory is a wonderful thing if you don’t have to deal with the past.

前記：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把這篇文章放上來。雖然是篇雜亂不堪、牢騷滿腹的文字，卻可以說是代表了我最近的心情，甚至是我從過去到現在寫過最誠實的文字。決定將這樣陰暗的心情揭露於網誌上，是以前從不敢做的事，但轉念一想，我寫散文不就是為了排遣心中的祕密和苦悶嗎？那麼，就把這樣醜陋的自己留下吧，作為一個記錄，讓未來的我可以笑看這段往事。



自從台大落榜以後就不敢翻開的信，在這個回憶翻攪的深夜，我還是忍不住讀了，然後眼眶一如我想的濕潤起來，在太過乾燥的房間裡還來不及落成淚復又蒸散了。有時候會覺得，高中三年的生活是我活到現在的一個顛峰，從那以後的人生似乎在節節敗退中屈服了，從放棄指考的那一刻起，我知道我放掉的不只是世俗認同的第一志願、最高學府，還有我一向最引以為傲的堅持。現在呢？畢業後的我連文學的夢都不敢做了，才情不足卻又善感騷動的我的心，除了讓我在夢想和現實間不前不退的將就著，到底還應許了我什麼呢？走到又一個人生的交叉口，好像戴立忍在白色巨塔裡說的，「你年紀越大，你就眼看著命運，一樣一樣的選擇你，一樣一樣的侵蝕你你還能有什麼選擇，人生就是這樣，過了某一個點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恨的是我連自己想要什麼也模糊了，那一萬種可能如今已淡去光芒，眼前可選的只剩那個朝九晚五的人生，那個我一直如此痛恨的人生。

多想回到高一那年的暑假，那個對任何知識敞開胸懷的自己，那個覺得只要我願意不管走什麼路都能有所作為的女孩，天真傻氣卻有滿腔抱負。是這封信幫我記起的，「妳有一顆善良的心，它使妳很細心地觀察很多事，也能讓妳願意伸出手來幫助別人。妳對知識的態度極為謙遜，求知慾又很強，它使妳像海綿吸水般地汲取新知……」那是我嗎？一個害羞卻睜著認真的雙眼，膽怯卻懷抱著源源的熱誠，青澀卻如此渴求知識……那個夏天多麼遠了、回憶起來卻又如此近，那段比起真正的大學生活更讓我貼近自由學習的時光，那群只過了兩個禮拜就變得如此親近相知的夥伴，還有他，我在過往求學歷程裡從未遇見過的、如此博學多聞且從不吝於分享知識的老師。而我終究沒如他信裡所預言的成為台大生，甚至也沒有如我所想的繼續浸淫在嚴肅的課題和深刻的討論中。我越讀越少，越想越淺薄，我越活越隨波逐流，我連像馬蒂那樣質疑生命的勇氣也沒有，剛滿二十二歲兩個多月的我，已覺得衰老到無法再一次重新來過，無法再信仰夢想未來。

Celine說的精妙極了，「回憶是件美好的事，如果你不用面對過去。」(“Memory is a wonderful thing if you don’t have to deal with the past.”)而我無法不帶著悔意的目光去回想一切，去想起曾經我也夢想過改變世界，到最後卻發現自己被社會改變得比較多；去想起我曾經相信手上這隻筆和滿腔靈思聰明可以讓我一生不致匱乏，到最後卻發現到處充滿了像我這樣擁一點點才氣卻摔得鼻青臉腫的人，他們大都選擇不再做夢了；去想起那個滿以為人可以只為自己、只憑感覺而活的女孩，啊多麼驕縱自私的慾望啊。最後不得不想，組頭，你或許看錯了我，我沒有那麼善良聰穎，我只是個不願承認自己平凡，再用大量虛浮的文字、通俗的劇集來麻木自己，把想望越縮越小的人。到頭來，人不就只為了生存而已，不為了被他人的價值觀指責，不讓父母擔心掛念自己的前途，如此而已，沒有錢一切都只是虛幻的泡沫、無謂的空談。

此時再讀《傷心咖啡店之歌》只覺句句都是扎人的話，我沒有吉兒的抱負和愛心，沒有海安的境遇和灑脫，沒有馬蒂的尖銳自覺和頓悟勇氣，我甚至沒有素園的認命和知足，我只是強迫自己做了選擇，卻又打從心裡痛恨它，又認為是命運、是環境在逼迫我，於是我走得這麼心不甘情不願，於是承擔著無人可訴的壓力和難堪，而這一切又多麼像自私的顧影自憐、毫無建設的無病呻吟。《燕子》呢？更痛苦。會不會文學之於我就像舞蹈之於阿芳，只是一個我渴求掌聲的舞台，到最後才被人看穿，你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它。我很害怕。就連申請到文學所這個我夢寐以求的事都忽然讓我害怕極了，甚至一點也不希望它成真。準備期間的考試擊垮了我的信心，也粉碎了我長久以來所構築的幻想。也許我並沒有那麼熱愛文學，也許也根本不是走學術研究的料，也許我做什麼永遠都只是半吊子，那又何必堅持去做這個過於豪奢的夢？

於是我說，我想要的其實不多，只要家人有生活的餘裕，只要我還可以有空閒零用來買書聽音樂就夠了，於是我也妥協了。可是，我說服好自己的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