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 Sunrise & Before Sunset

大約是在三年前第一次看Before Sunset，然後再回頭去找Before Sunrise來看，這樣微妙的順序，讓我已經知道那個約定的結果、知道他們後來的模樣，再重回那個青澀卻滿是希望的年輕歲月，然後不得不感嘆時光終是悄悄地改變了什麼，但又有些什麼不變的──那種無法丟棄或忘懷的默契，切切實實的存在過也仍持續連結著兩人，卻也正是這樣貼和的情感讓一切更帶了遺憾的苦悶。Celine和Jesse一直是我心理對愛情最純粹浪漫的想像，兩個人之間總是有源源不絕的話題可以分享，即使有時候落入爭執的邊緣也總能在下一秒化解，就是不說話的時刻、眼神裡也像是有千言萬語在交流。
在看完Once(曾經，愛是唯一)以後，讓我又想重看一遍這兩部片，剛好博客來在特價它們的DVD，遂買了回來，和幾年前就買的劇本一同收藏在架上。先前看到朋友在排心中的十大電影，我立刻在自己的名單上排了這兩部片(不過加上臥虎藏龍、心靈捕手、重慶森林、亂世佳人以後還是不到十部) 。我喜歡兩部片裡都有回顧那些他們走過的場景，Sunrise時放在片尾、有種曲終人散的悵然，Sunset則放在片頭、是預告也是鋪陳(也或許是為了不破壞最後結局的韻味吧)，但若硬要拿上下集做評比的話，我喜歡續集更多一些。

“Being with you has made me feel like I am someone else. I haven’t had my past around to constantly drown me. The only other way to lose yourself like this is with drugs, or alcohol, dancing… stuff like that.”

九年前的他們，腦子裡翻轉的多是抽象又天馬行空的哲學反思，家庭環境和文化背景的迥異，讓兩個人的想法念頭不盡相同，益發交錯出精采的火花，也因此讓我對這部電影的劇本如此愛不釋手。關於死亡，Celine說 「當我年輕的時候，我總覺得如果你的親友都不知道你已經過世，那你就好像並沒有真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When I was young, I always thought that if none of your family or friends knew you were dead, then it’s like not really being dead. “ )而Jesse則相信輪迴再生，「我們最多，只不過是過往靈魂的一小枚碎片。這是為什麼我們總是覺得破碎而不完整嗎？」(”At best, we’re just a tiny fraction of a soul. Is that why we all feel so scattered?”) 關於了解一個人，Jesse是悲觀的，「人們總是說我想要了解你，我想認識你這個人。但人光是了解自己都很難了，我是誰總在變幻中，所以我們如何能真正了解一個人呢？」(“People are always saying ‘I want to know you, I want to know who you are.’ But it is so hard for anyone to even know themselves. Who I am is always changing, so how can anyone else share in that?”) 而Celine則覺得，「如果這世上真有魔法，那一定藏在想要了解某個人的企圖，即使那幾乎不可能成功。但誰在乎呢？答案必定就在嘗試(了解)上」(“ If there’s some magic in this world, it must be in the attempt of understanding someone else, sharing something, even if it’s almost impossible to succeed. But who cares—the answer must be in the attempt.”) 我特別喜歡Celine的老女人回顧一生說對比Jesse的小男孩闖入世界：「我覺得自己的一生只不過是一個非常老的女人，在臨死前對過往青春的回憶罷了。」 (”I feel like my life is just her (this very old woman) memories or something.”)、「我總是覺得自己像個十三歲的男孩，還不知道該怎麼當個大人。所以我只是在假裝怎麼生活，為每一個舉動作筆記。」(“I always feel like I’m still this thirteen-year-old boy who doesn’t really know how to be an adult. So it’s like I’m pretending to live a life, taking notes for when I’ll really have to do it.”) 除了對白，許多場景的安排和兩人的肢體接觸、眼神互動，也傳遞出這兩個在歐洲偶然相遇的靈魂，是如此互相牽引彼此著迷：試聽間裡兩人偷看對方又在視線交錯的瞬間別開頭，用假裝打電話給朋友來表達對彼此的傾慕好感，摩天輪上襯著日落背景的初吻，在清晨的大鍵琴聲中翩然起舞，分別後回想昨晚並期待下次聚首後兩人都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Before Sunrise是甜美浪漫的，還沒被生活的煩擾給侵蝕的希望在眼裡熠熠發光。

“I think how you answer that is a good test as to whether you are a romantic or a cynic.”

我想對於那些始終懸念著這對有情人是否有再相遇的影迷們，看到Jesse對首集結尾的回答肯定都會心一笑了。我失去了這個測驗機會，不過我想自己一定希望他們會再相遇，但也許不是在約定的半年後，不是在冰天雪地的維也納，而是此刻，因為Jesse想要證明那個時刻是真實發生過而寫了書，因為Celine忘不掉那個別離的清晨裡他閃閃發光的鬍子，於是他們聚首在書店、在巴黎。這代表那個夜晚是有意義的，代表他們不曾遺忘過彼此，代表即使在表面上我們都接受了人生就是如此，你會每天醒在一個自己不愛的人身邊、妳會在一段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裡受傷，但在心底最深處的地方，你/你依然相信世界上存在著一個人，你們可以互相了解，在他/她身邊你/妳會變成一個更好的人。我想這也是導演和Julie Delpy、Ethan Hawke之所以選擇在九年後讓兩人重新聚首，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因為兩個演員和劇中人物一起經過了九年的歷練，Jesse和Celine在Before Sunset理的改變和成長也格外自然，雖然外表已沾上時光的塵埃，個性和想法都有所不同，多了對感情的挫折與生活的失落，但那對生命的不確定依然存在，也因此兩人的對話仍舊閃耀著迷人的光采。

“Somehow that night took things away from me, like I expressed them to you and you took them with you. Somehow destiny not allowing me to see you again made me cold, like if love wasn’t for me.”

到了Before Sunset，兩個人對於感情都顯得退縮而多所掩飾，不像九年前那樣坦然敞開自己的心房，不敢直接訴說對彼此的思念，所以Jesse一開始隱瞞他曾依約重回維也納，而Celine也故作自然的說那首歌並非未Jesse而寫。也因此，相比Before Sunrise裡舒緩隨性的節奏，Before Sunset裡充滿了急促和緊張的氛圍，在更為壓縮的時間裡，他們試圖在彼此的眼裡話中找回當年的默契，卻又無法不掩飾壓抑自己。這也是為什麼在車裡那場八分鐘長的戲會如此扣人心弦，狹小的空間逼迫他們揭露這些年來的不堪和寂寞、正視內心的瘡疤，充滿張力卻不過分渲染矯情(幕後花絮裡導演說Julie Delpy和Ethan Hawke在這段演出理完全沒有停頓或失誤呢)。

最後在Nina Simone餘韻繞樑的歌聲中，Jesse露出了真誠而放鬆的笑容，Celine學著Nina在房裡踱步，窗外夕陽快要沉落，這一次，不再young and stupid的兩人，會怎麼選擇呢？

Julie Delpy sings "A Waltz for A Night"

好文共賞
愛在日落巴黎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