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沒有意識到,但就在身旁,沒有它的話,總覺得有些淒涼,習慣的基調音,據說有療癒人心的效果。」
他喜歡聽她朗誦法文的聲音,那是一種對夢想的堅定追求,對未來懷抱深切期待的幸福感。
她喜歡聽他磨咖啡豆的聲音,在固定的節奏與聲響中,慢慢磨出一種安定人心的沉穩氛圍。
當風鈴清脆宛轉的聲音響起,他就知道她返家了。
當鑰匙叮叮噹噹的聲音靠近,她就知道他回來了。
隔著一面牆生活,卻素未謀面的兩個人,是如此靠近,也如此陌生。但所有親密的關係不都是從陌生開始的嗎?這些日常瑣碎的聲音,就這樣一點一滴地透過隔音不佳的木牆,在孤獨無依的時刻,在受傷痛哭的夜晚,傳進耳朵,流進心裡,慢慢形成一種溫暖的陪伴。
岡田准一飾演的野島聰,是一名正想轉換跑道、到加拿大專心拍攝風景的人像攝影師,在好友兼知名模特兒慎吾的消失以後,因為慎吾女友茜的突然來訪、以及強行住下,本來平靜的生活充滿了躁動與不安。麻生久美子所演的女主角宮登七緒,是一位正準備前往法國留學的花藝設計師,本來無意在出國前談戀愛的七緒,因為常去的便利商店店員意外告白,本來安於單身生活的她心中被吹皺一池春水。
(以下有雷)
我喜歡准一所詮釋的聰,憂鬱的眼眸中,透露了想找回曾經的夢想、卻被人情困在原地的無奈。善良的他,即使生活被打擾,仍然溫柔的收留茜,在醉酒失言後,還追出門去挽回受傷的茜。敏銳的他,從七緒念法文的聲音中聽出顫抖的情緒,最後他靠在牆邊,哼著破碎的歌詞、只希望熟悉的旋律能安慰隔壁這個傷心的女孩。
我喜歡准一拿相機的模樣,那麼自然彷彿他平常就是個熱愛拍照的人,在攝影棚中專業卻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等到下定決心以後回到老家,走在最喜歡的大自然中才找回了遺失已久的怡然自得,准一把這兩種心情詮釋的相當細緻。當然,還有在「謝師會」上,偷偷捕捉七緒身影時,那抹害羞又快樂的神情。
我喜歡堅強中藏著脆弱的七緒,專注在自己工作上時的那份自信與樂在其中,都透過閃閃發亮的眼睛傳遞出來。即使說著只要能實現夢想、就算最後孤身一人也不會後悔,但在她內心深處,或許仍渴望一個等她回家、能分享生活點滴的人吧。
所以,在知道冰川先生只是為了寫作題材而接近她、甚至在小說中如此赤裸裸地將她心底的秘密給分析出來時,她有多憤怒、多不堪、多受傷。回到家後,逞強的念著法文學習帶中最後一句「我很好」,淚水就這樣一湧而上無法停歇,甚至回到老家、聽見原來是中學同學的聰在電話裡一句平常的問候「你好嗎?(元気?)」都能讓她忍不住哽咽。
我喜歡導演細膩的捕捉各種聲音,巧妙的把那些應該會是很擾人的各種聲響:機器缺水時嗶嗶叫的警示音,鑰匙相互撞擊的金屬聲,鼻子過敏的噴嚏聲,磨豆子般一成不變的叩囉叩囉聲,不知名外語的練習聲……聽久了反而變成一種習慣的基調音,在寂寞或不知所措的時刻撫慰人心。而從那些日常的動作中,要聽出對方不同於平日的煩亂或悲傷,所需的不只是靜心傾聽,還有對彼此的在意,就像七緒能從聰磨豆的聲音聽出他因不速之客的到來而心煩意亂,聰也一樣只聽見七緒念了一個句子就聽見那強作鎮定下的哽咽。
除了聲音以外,熊澤尚人導演的畫面一向很打動我,沒有鮮豔與華麗,清淡一如冬日的陽光輕輕灑落,尤其是幾幕逆光拍攝的人物,彷彿沉浸在微光中散發出一種靜謐的美好。還有寂寞,透過孤身一人與房間的黑暗或空蕩,從螢幕中漫溢出來。我喜歡那些突如其來的特寫,從模糊到清晰,就像是漸漸看清/穿這些人的小煩惱或小確性,笑不一定是快樂、哭不一定就悲痛,眼神才是最終能揭露真正幽微心事的靈魂之窗。
我喜歡導演安排七緒和聰一前一後的出現在同樣的場景,尤其是在咖啡店中,兩人喝著一樣的咖啡,聰曾經帶著微笑欣賞七緒為店家插的花,七緒則從老闆手中收到聰所拍攝的照片,類似幾米「向左走、向右走」的安排,又暗示了兩人心靈的契合與相知。仔細想想,攝影師與花藝師,不都是一種追求美的工作嗎?
「我時常覺得,人即使長大了,是不是也在追求,在自己內心處像是基調音的東西。可是那聲音很難找到,即使感覺到那個音也只覺得自己多心而錯過了。因為基調音是眼睛看不見,是道理也無法說明的東西,所以很難向別人訴說,因此有人會把那稱為命運。」
而結尾畫面看似停在兩人知道真相,並且在錯過許多回後終於見面的相識一笑,卻又令人驚喜的在上字幕的同時,播放著兩人未來甜蜜的對話。此時的兩人已分別從加拿大與法國回到日本,再次共同哼起那首七緒最喜歡的「風をあつめて」,即使沒有畫面,仍然幸福的讓人嘴角上揚,這樣的「隱藏結局」,也呼應了整部電影的基調與片名,從尋常聲音開始、也從日常對話結束。
如果說「只想告訴你」講的是少年少女初戀的酸甜心情,那麼「音戀」想說的,則是成年男女在經歷了現實的磨練與傷害後,仍然存在著對純愛的依戀與渴望,那份純粹並沒有隨著歲月而消磨,只是暫時被鎖在心底深處,只要對的人出現召喚,就希望能萌芽出美麗的愛情。而現在的我,更被這樣的故事所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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