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活著的尊嚴──不能沒有你

「這部片有最小的東西和最大的東西，最小的東西就是父女之間的親情，大的東西就是人跟體制的對抗。這兩者都是全世界共通的。」──戴立忍

走出灰白的電影畫面，我還不太能適應這個太過光鮮亮麗、色彩繽紛的真實世界，那曾經習以為常的每個事物，忽然都變得虛假起來，好像一直以來我都是閉著半隻眼睛在生活，從來不曾好好凝望過那些卑微的、與我無關的角落。而今天，藉由這部片，現實就這樣赤裸裸的剝落在我眼前，卻沒有意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社會永遠都是這麼不公平，官員永遠都是這麼迂腐而荒謬得可笑。而我們呢？若非透過編導深遂的目光，我們能看見那些新聞裡小人物的背後辛酸嗎？還是我們和一開頭那群聚集在電視機前面，相互打賭武雄到底會不會跳那樣，事不關己的嘲諷，或者冷眼旁觀的低頭繼續吃自己的飯、做自己的事。我們在大眾媒體追逐新聞的視角下被養壞了胃口，習於這些誇張的示威、斷腸的哭喊，我們從不關心畫面和播報以外的故事，當媒體厭倦的將目光轉向其他更有價值、更新鮮的題材時，那些曾被放在頭題關注的人事，還有誰會在意呢？

「我相信講故事的技巧就是一切。它是一種糖衣，可以把苦苦的藥包起來，只要口感是好的，就可以把任何東西送進觀眾的腦子裡。」──戴立忍

幸好有陳文彬挖出了這樣一個曾經轟動而今被淡忘的故事，幸好有戴立忍讓這個劇本不只留在公視而被放大到電影裡，幸好在他們兩人的堅持和努力下終於誕生了「不能沒有你」，幸好我不再放任自己事後為錯過而後悔、選擇進電影院看這部片。在張鐵志與兩人的訪談中，戴立忍提到了要將電影和社會現實做對話，過去只有紀錄片勉強做到的地方，他想要用同樣的嚴肅題材，用好的故事技巧包裝，把這些思想推廣到主流觀眾裡。雖然票房和討論熱度比不上去年締造國片奇蹟的海角七號，但他在開創一個台灣電影的新局面上是踏出成功的第一步了，證明即使是以商業為目的的影片，也能回饋社會，讓更多人去看待現在的許多問題，去質疑、甚至是對抗體制，那麼也許就能改變一些不公平的現況。

 

「妹仔，妳每次趴在那裡，真的可以看到我嗎？」
「看得到啊。」
「怎麼可能，海水這麼深，怎麼可能看得到。」
「我就往海裡面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這樣就可以看到啦。」

「不能沒有你」用生活的片段自然地捕捉這對父女的感情，在許多容易落入過分煽情的情節裡收斂自制，那樣清清淡淡卻又無比真實，不用真的讓演員大哭或嘶喊，不用太多直接而肉麻的對白，就能讓觀眾感受那些沒說出口的思念、不捨、害怕，而我的眼淚就這樣不可遏止的不斷滑落。在父親放棄似的要女孩去跟母親生活時，女孩不發一語，只是瞪著大大的眼睛，推了父親一把表現她的憤怒和不安。在獲得立委官員的保證後，放下心中大石的兩人，終於可以享受那段旅程，剝著剛剛合力偷摘的芒果吃，好奇的看著風力發電的巨大扇翼。而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武雄沉潛在海底，看著妹仔趴在船邊的影子，在海波的浮動下影子也跟著扭曲而幾乎無法辨識，但只要仔細的盯著就能看見，是在那一瞬間武雄湧起一股不想失去妹仔的堅定吧。結尾更是收得恰到好處，在重逢時可能會有的相擁而泣、千言萬語前戛然而止，我們甚至不知道兩人是否能再次過著相依為命的生活，畫面就停留在兩人的凝望，不願再讓對方離開自己視線的深深凝望。

「我們生活在社會底層，沒權沒勢，從小我就很認命，也不期待這個國家、社會為我做什麼事，只是追求活著的尊嚴而已。有她在身邊就滿足了。」
(「不能沒有你」取材的真實新聞中的阮先生於記者採訪時所言)

我忽然想起前幾天所翻的村上春樹演講稿，「我們每個人都擁有實在且充滿生命力的靈魂。而體制沒有這樣的東西。我們不能讓體制來剝削我們。我們不能讓體制擁有自己的意志。不是體制創造了我們，而是我們創造了體制。」在層層相護，越來越僵守在規條中而抹滅所有人情的官僚體制裡，唯有我們堅守那一點點活著的尊嚴，並且勇敢的去捍衛它，我們才有可能抓著彼此的手，從那繁文縟節的迷宮裡逃脫。
「不能沒有你」的情形，在台灣每個角落絕對會不斷的上演，也許有更多悲慘的遭遇還沒曝光在社會大眾面前，也許大多數的故事都沒辦法有圓滿的收尾，但至少，這部電影是一個開端、是個引子，讓我能學著去了解和關懷，那些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然後，期許自己能不再被媒體所虛構出來的世界給迷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見台灣最真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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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新聞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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