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

那麼該如何記起一個以為丟失、卻其實一直都在的面孔呢？新的名字在腦海裡不斷推擠，把舊的名姓從熟悉的位子踢下、取而代之，然後本來天天在喊的名字就突然被貶回最初那個陌生的區塊。
而後在一個無所事事的午後，遙遠的某個人就毫無預警稍來一通電話，彼此對談間都客套了許多，有些無措混雜驚喜，談著幾個共同朋友分別後的下落，隨著記憶裡漸次浮現的那些臉孔，一球球被收摺整齊的青青春片段剎那間清晰起來，合理地連貫成一長條溯回過往的絲線。
但是同學會是個恰當回憶青春的場所嗎？你想起那天在午餐的店家目睹一場聚會，你的位子恰好能將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你從這群比你年幼的孩子身上看見什麼？是否每個班級都存在著這些典型的人物：漂亮溫婉的氣質美女，等不及長大總做超齡打伴的辣妹，活潑開朗嗓門總是超大的大姊頭；愛耍帥裝酷的憂鬱男孩，對女生總彬彬有禮的大男生，總和女生膩在一起的好姊妹，容易吸引旁人目光的俊帥型男。但你的目光卻被一個不起眼的平凡女孩所吸引，只因她太像年輕時候的你，若不幸落坐於談話中心的邊緣，就很難插上話，只能在一旁陪笑尷尬。於是你對她寄予無限同情，因為自己也總是在這樣表面熱絡實則冷清的場合中感到無助，覺得從耳旁擦身而過的話語是那麼虛假無意義，不知道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的。這種喧囂中的孤寂，你是再清楚不過其中的苦澀。
但你還是一次次答應了這些聚會的邀約。或者在心底深處你執著相信著，透過和這些曾陪你走過一段路的人們，可以無償重回那些輕狂的日子，找回曾經的夢想，默契和手從來也不曾放開過。
於是你今天又來到這個同學會，本來以為會想不起來的名字和臉，卻總也在看到的瞬間準確拼湊出來。這個人的聲音還是如此，那個人的個性依然欠打，他的笑聲是那麼熟悉爽朗，與她們的對談依然溫熱。雖然聊的都是些不再交心的話語，但總感到口氣中留有一分關心在。
分開後你感到心情舒坦，好像知道曾經相識的人們，在每個角落裡都還是認真過著自己的生活後，如此寬慰。突然的大雨也已在聚會中下盡。你坐在母親的車上，暗自咀嚼緣份這個詞。
ps.看到這幅畫我會想到艾蜜莉的異想世界裡，那個玻璃娃娃患者的畫家說過，在臨摹這幅雷諾瓦的畫時，他總抓不住中間那個端著杯子在喝的女孩的目光，總感覺她像個局外人，心思飄離這個聚會在想著別人。於是寫完這篇文章就想到這幅畫中謎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