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夏(小說版)──新鮮的設定，失望的結局

「有時候，我覺得命運是很奇妙的事情，當它給予你一些東西，就會拿走一些東西，而從不理會哪些是你想要的。」

雖然已經大概知道結局走向，但這還是一本讓我越讀越失望的小說，本來嶄新的亮點：尹夏沫這個擁有獨特魅力的女主角，對演藝圈鬥爭黑暗的寫實呈現，對洛熙的背景和內心作細膩的描述......都在最後幾章失去了本色，只為了成全這個回歸言情小說傳統(刻板)的Happy Ending。


撇除結局，整部小說其實漂亮的闡述了命運的詭譎難懂，我特別喜歡「從不理會哪些是你想要的」這一句。夏沫只希望和親人過著平凡的生活，但命運給了她驚奇波折的人生，給了兩個不凡且深愛她的男子，卻奪走她的母親、她的養父母、甚至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小澄。洛熙只希望能夠擺脫被拋棄的生活，但命運給了他美麗的容貌與精湛的才華，給了他無數崇拜的目光與愛戴的掌聲，卻奪走一個終於能接納他的家，奪走了他唯一能試著敞開胸懷去愛的女子。至於歐辰，命運(作者)對他太溺愛了，讓他失去五年的記憶好暫且忘卻被拋下的痛苦，最後也讓他得償宿願的獲得夏沫的愛與兩人的孩子。



「以前我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全感，總是害怕失去之後會是毀滅的地獄，那種強烈的不安全感讓我變得脆弱又危險，因此傷害了你很多次。現在我明白了，愛一個人只用放在心裡就可以，在心底的感情是沒有人能夠奪走的，也不用害怕失去。所以我的心是滿滿的，無論在哪裡，都是平靜而安詳的。謝謝你，夏沫，謝謝你給了我平靜的心。」

這樣的台詞是否似曾相識？

「這部電影，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在去年之前，在笨港，我除了爺爺奶奶還有新陽，幾乎不跟任何人來往，經過這部電影，現在我回來，叫得出很多人的名字，也認識很多朋友，這是我以前根本不敢想像的。以前的我，甚至不懂得，怎麼去跟人家說謝謝，像線在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更難，但是我準備了很久，今天我想要向一個人說謝謝。彤彤，我想要謝謝妳，是妳改變了我。」──方子浩

不約而同的，近期兩個我最喜歡的台劇男主角，竟都是這樣的退場，感謝女主角為他們帶來的改變，那麼平靜溫和，身影卻是孤單得令人心痛。我的心痛不只在他們失去了女主角，更在於編劇/作者對他們的狠心，與對另一個主角的溺愛。子浩還好，他還有爺爺奶奶，還有新交的好朋友、站在他身邊的工作夥伴。但洛熙呢？除了助理潔妮和對他一往情深的沈薔，他剩下什麼？只有夏沫一句，「是的，我曾經愛過你」吧？為什麼作者讓他明白了該怎麼去愛一個人，卻又不給他一個明確的幸福呢？

雖然大家都說，洛熙需要的，是一個可以時時刻刻在他身邊，給他無限的愛的人，但我覺得，他需要的，其實是一個可以相依為命的親人。他需要一個可以懂得他心底深處不安的人，可以看穿他堅強偽裝的人，一個不是臣服於他外在魅力、而是能碰觸到他靈魂的人。外在的吸引力會隨著歲月而黯淡，因此產生的愛情必然會慢慢失去熱度，可是心意相通的情感不會這麼脆弱，他只是渴求一個能接受他本來面貌的人，而如果連他本來面貌都看不見的人，又要如何去接受甚至是愛他呢？所以在這場三角關係中，我是洛熙派的，因為我看得見洛熙非夏沫不可的理由，而歐辰對夏沫的愛卻讓我覺得矛盾至極，他明明就是愛她的無所畏懼、卻又妄想要馴服她只看他一個人，馴服過後的夏沫、還會是那個他深愛的夏沫嗎？這也是我不愛結局的主要原因。



尹夏沫靜靜地望著他。
她不怕被他看到臉上的傷痕，不怕被他嘲笑，面對曾經覺得危险的他，她却覺得安全得就像在寧靜的港灣裡，那些受到的傷害和羞辱，在他身邊彷彿可以漸漸淡忘掉。

相似的人，也許會害怕在對方身上看見那潛伏在自己體內的缺陷而彼此厭惡，也許會因為擁有相同的尖銳和不安而彼此傷害，但只要跨越了那些讓自己裹足不前的障礙，只要從那脆弱和傷痕中成長了，那些因為相像的經歷而產生相知相惜的默契，將會讓彼此更加緊密地相連。這一段文字，對照夏沫亟欲從歐辰身邊逃開、不願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模樣，每個人有不同的解讀，端看你對愛情的定義是甚麼。我以為，愛情最重要的是，你能在對方面前安穩地做自己。不用為了討好對方而偽裝成乖乖牌，不用害怕被討厭而隱藏自己醜陋的部分，不用擔心自己脆弱的一面被揭開而築起防衛的牆，只因為你們是同類。所以，夏沫和洛熙的愛情是那麼自然，無法抵擋的悸動，不須言說的默契，我看見兩個曾經被命運給弄得遍體鱗傷的孩子，試著去相信自己還有愛人的勇氣與被愛的可能，最終，在彼此的懷抱中找到能安穩停靠的所在。



「我們都習慣了演戲，也許是刻意的，也許是不經意的，把我們自己隱藏起來，為自己戴上各種面具。演戲是我們生存的手段，已經溶入我們骨血成為一種本能，而這種由於生存而造就的強烈的本能，是其他人所無法企及的。」

本來是為了尹夏沫而看的原著小說，讀完以後最讓我喜歡/心痛的腳色卻是洛熙。雖然覺得作者在描述他的時候總是帶著太多夢幻的修飾詞彙，可是我喜歡他那怡然自得的神情，好奇他完美外表下的脆弱和憤怒，心疼他糾結於過往遭到拋棄的傷痛。我喜歡他性格的複雜，也喜歡在那些複雜之中偶然閃現的單純，當你看穿那些偽裝和防備以後，才知道他內心住著一個傷痕累累的小孩，他想要的只是幸福和被愛，只是被某個人認真的在乎和關心著，還有不會再被拋棄的允諾。他和夏沫的每次對白與交手都那樣吸引著我，不管是初見面時，一眼就看穿彼此的假面具，好像終於找到對手那樣的言語交鋒；或者是在一次次事件中，心不由自主地漸漸靠近，有著親人的親密也有戀愛的悸動；還有五年後，再次走進對方的人生，洛熙總是用教導和指引的方式幫助夏沫，讓她慢慢克服對在人前唱歌的恐懼，並且脫離演技無法施展的生澀。

ps.台劇版CPRKU大說得很好：「所以其實，他教她的不止是演戲，更重要的是教她誠實的面對自我。」而之前幫助夏沫習慣舞台，不也是讓她走出被過往回憶束縛的陰影嗎？在洛熙面前，夏沫不只可以做自己，還能用自己的力量站穩腳步。所以我無法接受結局裡洛熙的自殺，不是因為他不該這麼脆弱，而是他不該以這樣的自殘在夏沫心中留下難以抹滅的傷痕。



「習慣了軟弱，心也會逐漸軟弱起來，習慣了依賴，會漸漸忘記如何依靠自己。一旦眼淚失去效力，一旦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如果變得軟弱了，該怎樣去保護身邊的親人和自己。」

也許，真正讓我對尹夏沫這個女主角如此驚豔的，很大一部份是因為大S的演繹。儘管電視版只看了兩集，而那從五年後開始的故事，偶然穿插五年前的回憶片段是如此零碎，我仍然欣賞大S將夏沫的性格做出了細緻的區別。在變故發生以前，她自信之中帶點孤傲，「少爺」女朋友的身分讓她不用再怕被欺負，終於擁有了一個完整幸福的家，所以這個時候的她笑容是沒有太多陰影的。就像洛熙說的，她像一隻變色龍，在父親面前是個懂事貼心的女兒，在歐辰懷中是個溫柔可人、有著甜美笑容的少女，而面對洛熙的挑釁、她以毫不遜色的氣勢回敬。五年後，經過生活的磨難，她學會更加低調，每每用禮貌地微笑來掩飾心中的百感交集，她是那種你以為很親和溫暖的人，直到你想更靠近的時候才會被她有意無意的疏離給刺傷。淡漠、冷靜、內斂，彷彿沒有任何感情的夏沫，只有在處理小澄的事情時會出現情緒的波動，壓抑過深的心情，在小澄拒絕換腎手術的時候化作熱烈的高燒。

我喜歡她的成長，喜歡她說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身邊的人和自己，她不該是一個只想依靠別人生活的女子，因為她嘗過當那個仰賴的支柱一夕之間消失後、那摔倒在地的疼痛。我喜歡她的有所為與有所不為，喜歡她鎖定了目標就不會猶豫，她看似為了成功而不擇手段，但實際上她利用的只有自己，還有不管會面對怎樣責難的目光都要把握住機會，因為她知道機會和實力一樣重要。我心疼她對自己的苛刻，五年前，只是高中生的她，儘管因為自私而傷害了兩個愛她的男孩，但送洛熙出國已經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安排，用話語傷害歐辰是她在極度的悲痛之下無法克制的狠毒，相較之下，我更氣歐辰的幼稚、管家的狠心，因為他們有那樣強大的權勢、夏沫和小澄在他們手下只是一捏就會死去的螞蟻，憑甚麼只因歐辰是以愛之名做出這一切就必須被原諒？

所以我不甘心，最後的結局是夏沫又重新依靠了歐辰，看似幸福圓滿，其實只是一隻失去飛翔能力的籠中鳥，甚至比五年前還要沒有那自我的魅力。既然作者要安排尹澄死去，那我心目中最合乎情理(雖然不是最完美)的結局，應該是夏沫追隨尹澄而死，洛熙自殺成功，歐辰一個人活了下來、獨自品嘗那因為自己性格而失去心愛之人的苦澀。這樣的結局也許悲慘，但是至少每個人的性格都有了前後呼應的交代，而不是為了成全「辰沫」，讓夏沫在婚姻和懷孕以後，變成「應該」要愛歐辰。



「我也是寂寞的。這種寂寞讓我努力想要抓住每一份的溫暖和幸福，為了守住那些幸福，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曾經很感謝你，因為你讓我的弟弟和養父母生活無憂，哪怕代價是讓我
像藤蔓一樣依附在你的身上。可是，你卻又親手將我的幸福毀去。」

夏沫愛過歐辰嗎？我越是想釐清這個問題，越是像在霧裡看花一樣，找不到答案，原著裡的確沒有太深刻交代這一對的情感發展，尤其是歐辰的內心和過去，這或許也是明曉溪在電視版想要補強的部分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在意他、會因他一閃而過的受傷神情而感到心痛，會因他的言語和行為而掀起波瀾情緒。但，我總感覺，夏沫對歐辰的情感，永遠存在著「感激」的成分。五年前，她感激他讓自己一家人生活無憂，就算代價是讓她依附著他生活、做一個在他掌控之下的洋娃娃。五年後，她感謝他給了小澄一個腎，即使代價是她要做他的妻子，她也會盡力去做好自己的本分。這當然是我不滿結局的原因，我可以接受夏沫選擇歐辰，卻不能接受是以這樣的方式。如果今天那顆腎是長在洛熙身上，那要夏沫與他結婚不會像跟歐辰那樣有那麼久的猶豫吧；如果夏沫懷了洛熙的孩子，那今天結局就又會來個翻盤了？





雖然抱怨不少XD，泡沫之夏其實是我睽違了將近十年所讀的言情小說，明曉晰的文筆確實不錯，描寫人物上有細膩獨到之處，劇情推演也屢屢能引人入勝，若能再更節制一些少女漫畫般的夢幻情節，會更好讀一些的。至於電視版嘛，看之後有沒有心情繼續補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