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ther EP1-6：翻拍經典的挑戰

一開始聽到韓國要翻拍這部我很喜歡的日劇經典時，

本能上是有些抗拒的。

後來讓我決定入場的原因，不是女主角李寶英，

而是導演金哲圭，

看過他的《通往機場的路》與《芝加哥打字機》後，

就很喜歡他拍戲時所呈現的畫面感，

而後續確認的編劇鄭瑞京，則是知名導演朴贊郁的御用編劇，

雖然我只看過《下女的誘惑》，

但同樣很喜歡裡面翻轉再三卻又充滿情感糾葛的情節編排。

過去看過太多韓國翻拍日劇失敗的案例，

這次仍不免帶著看過原作的高標準去檢視，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韓版《Mother》不只重現了原典的精神，

更拍出屬於韓劇獨有的味道，以目前播出的六集來看，是相當成功的改編。

原版精神之一：相互救贖的師生/母女關係

「Mother」整部戲的主要情節，
圍繞在姜秀珍跟慧娜（允福）這對師生為了成為母女而展開的逃亡上，
也因此，這兩人的互動能否扣人心弦就相當關鍵，
韓版演員雖然在兩位主角的詮釋上，與日版有些差異，
李寶英沒有松雪泰子那樣冷若冰霜到難以接近，
許律沒有愛菜那般脆弱到想讓人緊緊擁入懷中，
然而這也讓這兩人變成不是誰拯救了誰，
而是她們在這段旅程中，相互撫平了彼此心上的傷痕。
正如鄭醫生聽著秀珍形容慧娜的隱忍時説兩人如此相像，
連與家人都保持距離的秀珍，
從慧娜身上看見了自己過去的影子，
那個受傷了也不敢喊疼的孩子，
小小年紀就必須為了在母親身邊活下去而編織著謊言，
所以曾經發誓不想當媽媽的她，
唯獨想成為這孩子的媽媽。

「每次媽媽叫我名字的時候，我總是會覺得我就是媽媽的孩子。」

特別喜歡取名這段劇情，
秀珍讓慧娜自己選擇新的名字，
慧娜選了「允福」這個小吃店的店名，
因為取了這個名字，彷彿就能每天吃到各種食物，
而這對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她而言，就代表幸福。
名字就象徵著身份，當慧娜拋棄了子英所給予她的名字，
代表她拋棄了過去這個虐待她的媽媽，也捨棄了曾經的生活，
現在的她叫做允福，
雖然仍然居無定所，但有了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的母親，
不用再擔心每天回家面對那個總是傷害她的男人。
每當秀珍喊她允福的時候，她總是回以燦爛的笑容，
那是全心全意的信任，這個人的手會一直牽著她，走到幸福的彼端。

原版精神之二：為人母的重與難

一直不太喜歡台灣的片名翻譯：「兩個媽媽」，

因為其實在這部戲裡，刻畫了不止兩個媽媽的樣貌，

而是藉由多位母親的身影，帶出身為人母的困難與重擔，

韓版也抓住了這個原作精神，

甚至因為篇幅較長，有更多空間去描繪這些媽媽們的身影。

比較有意思的是，日版裡因病不久於人世的是女主角生母，

但在韓版卻改成了秀珍的養母，

還滿好奇為什麼編導會想做這樣的更動。
而我特別喜歡的還有，韓國在韓文片名上，
保留了日本「英文片名」上的那個十字架意象，
象徵著媽媽一詞的沉重負荷。

「我能守護好這個孩子嗎？我能當這個孩子的媽媽嗎？
    我連自己的媽媽都沒有，怎麼能當一個媽媽呢？」

但前六集我最印象深刻的，反而是只客串了一集的藝秀晶，
先前看日版的時候對這個角色沒太多記憶，
但藝秀晶卻將這個育幼院老師一角，演繹的如此觸動人心。
說起來，克拉拉老師也算是一個母親，
即使她沒有血脈相連的子女，
但是那些懷抱各種傷痛而來到她設施的孩子們，
她都視如己出般的付出關懷。
也是因為如此，雖然只在設施待了兩年，
但秀珍在第一時間，卻是選擇來到這裡尋求她的幫助，
也是在這裡，她得以坦露成為母親後的不安。

「允福，你是老師的最後一個孩子，媽媽就拜托你了。
   你媽媽是老師養過的孩子中最膽小的人，
   一直不敢把心交給任何人、只知道顫抖，
   但如果是你的話，我很放心。
   秀珍，謝謝你選擇成為了媽媽，
   能抱到你的女兒，我真的很開心。
   希望上天不會讓我忘了這件事，
   我家秀珍成為了媽媽的事。」

克拉拉老師、允福、秀珍三人所共度的時光雖然短暫，
卻讓允福跟秀珍在逃亡的驚魂未定中，
有了暫時可以喘息的時間。
秀珍當時只憑著一股衝動就帶走了慧娜，
沒細想過之後的現實問題，又遇上了詐騙，正是一籌莫展之際，
但是回到育幼院，想起在這裡生活的時候，
當年因為有克拉拉老師細心的照料與不放棄陪伴，
她才漸漸從被媽媽拋棄的痛苦中再次站起來，
如今，也因為克拉拉老師的肯定，
她更加堅定，要成為允福的母親，要帶她遠離一切傷害。

「吃飯的時候、會不會對某人產生愧疚？   明明睡在鬆軟的大床上，夢裡卻不停哭泣著，   或許她很貧窮、或許很不幸、或許有苦衷，   我無法擺脫這些想法。   每當我吃一口好吃的，就會忍不住想像，給予我生命的人或許正在挨餓，   或許我認為她是可憐的，把自家孩子捆在樹上逃跑的那個人。   可是，我今天見到她了，   當我真的見到她，才發現我恨她。   你這女人怎麼可以扔下親女兒逃跑？」

而關於秀珍生母這個角色，
有別於日版田中裕子強大的氣場，
南琪愛那份忍受一切卻不做任何辯解的樣子，
更加深了為過去贖罪的感覺。
我也很喜歡韓版在這邊用了「單車鎖」作為打開秀珍回憶的鑰匙，
當年她親手為秀珍上了鎖，也就此在她心上打了個結，
讓她無法再對任何人敞開心扉，
就如同英善所說，秀珍內心一直停留在八歲的年紀，沒能再往前走，
而這個結，或許唯有曾經鎖上這個鎖頭的親生母親，才得以打開吧。

原版精神之三：使人心為之融化的小女孩

曾經因為日版《Mother》這部戲成為蘆田愛菜的粉絲，
她當年在劇中的表現說是難得一遇的天才童星也不為過，
因而讓我認為這部戲若是翻拍，小女孩的選角相當關鍵，
因為要讓我們認同女主角帶走小女孩的決定，
就在於小女孩演出那令人心痛的際遇，
而她更是使所有人關係拉近的重要角色。
一開始看預告時並不覺得許律是個好的選擇，
然而看到現在第六集，
我已經完全被這個小演員的演技給收服，
海選了四百個人所做出的決定，果然相當好。

其中我最喜歡她的笑容，
那是可以讓任何人都可以為之融化的笑容，
讓即使是再冷若冰霜的人，在與她相遇後，
都忍不住想與她親近，想看著她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笑著。
不僅如此，
許律還透過一個個小表情的細節，
讓慧娜/允福這個短短人生就經歷過黑暗曲折的小女孩，
讓人心生憐愛之餘，也更加地為她感到心疼。
看著電視新聞裡受訪的子英，她哭著說，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媽媽發現我死了，會不會難過呢？但是她一點也不難過。」
她雖然只不過是靜靜的流下兩行眼淚，
但卻比聲嘶力竭地大哭，更要令人感到心痛，
這中間情緒的拿捏相當克制及精準，導演在指導時肯定也下了一番苦工吧。


除了忠實還原原作精神以外，韓版幾個改編的部分，也都讓我覺得很加分：

改編加分之一：深化的人物形塑

在韓版的改編中，

最特別的就是把對慧娜施暴這個角色，

增加了許多戲份與描述。

其中他在逃亡期間與「前女友」們見面的兩段對話，

都讓人感到特別不寒而慄。
他就像是有特殊的雷達，
可以找到那些不被媽媽所疼愛的小孩，
甚至是在心裡悄悄希望他們消失的孩子，
當作他施暴的獵物，以此規避刑責。
但他又是如何得到這個能力的？
會不會他自己，也是個不被媽媽需要的小孩？
所以才能辨識出那些女人冷落孩子的眼神？

而雖然高聖熙所飾演的英子，演技沒有日版尾野真千子那麼精湛，
但是我喜歡韓版在前段就加深這角色的厚度，
其中我最印象深刻的，
是她對著警察說，不要再喊我「媽媽」了，
點出女人在成為媽媽以後，就不被當成其他身份，
但年輕的她，同時也仍然還是渴望被稱為「小姐」、被當成「女人」的。
「我為什麼會想要生下這孩子呢？」
雖然英子將單親媽媽所背負的壓力，
轉為對孩子拳腳相向的暴力行為相當不可取，
但這絕對是社會角落上時常上演的情節，
而現實往往比故事更加殘酷。

ps. 導演在剪接上真的相當厲害，
這段英子將慧娜衣服打包準備丟掉的片段，
恰好接在英善幫秀珍買衣服的劇情後面，
讓人不禁想像，曾經英子也是這樣飽含著母愛，在為慧娜挑選衣服的吧...

改編加分之二：母愛的枷鎖與箝制

另一個韓版改編令我眼睛一亮的地方，
則是不只歌頌為母則強的偉大，
還用一個繪本故事跟英善與秀珍的紀錄片，
寫出母愛同時也會是種枷鎖與箝制。
那個小兔子想逃離母兔子的繪本，
就像是秀珍一次次離家出走、想要逃出英善以母愛為名的控制，
這不禁令人想到電影血觀音中那句貫穿全片的話，
「我是為你好」，
英善幫秀珍挑選衣服，因為她認為衣裝能守護一個女人、不被他人輕視，
她也幫秀珍挑選男人，即使她自己遭遇過丈夫的背叛，也傳統的認為女人就該走入婚姻。

「我會把我的一切都給這孩子，
   我會給她很多東西，直到孩子能忘記所有的傷，
   這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這是我永遠的課題。」 

「我不需要太多東西，看到這些東西我就會想，
   就是因為無法給予這些，生你的媽媽才會拋棄你嗎？
   我沒有這些也能活的。」

正如同她在紀錄片中所說的，
她的確盡她所能，給予所有她認為能讓這孩子幸福起來的東西，
然而，她卻從沒想過，或許也沒問過，
秀珍真正需要的究竟是什麼？
而看著秀珍在紀錄片中所說的這段話，
更讓我聯想起暴力男子所找上的那個有著一對姐弟的家庭，
當媽媽離家要工作時，
姊姊因為害怕這男人而央求媽媽不要離開，
媽媽說我不去工作的話、你們要吃什麼？
她馬上回答說，我今天可以不吃東西......
孩子需要的東西其實不多，
不用多華麗的床、也不用山珍海味，
只要母親能夠待在他們身邊，不拋下他們就夠了，
然而這對有些人來說，或許只是遙不可及的夢。

改編加分之三：秀珍的避風港

「現在對你來說，相當於是內心遭受了交通事故，
   骨頭都斷了，還流著血呢，
   非要說自己還能走路。
   你覺得自己還能走、是吧？
   不、走幾步你就會倒下的，
   你就休息一陣子吧。」

本來很擔心加入鄭醫生這個男角，會不會讓整部片多了讓人分心的戀愛情節，
但看完5、6集以後，
反而覺得能夠讓秀珍有這樣一個可以聊心中煩惱的避風港，
真是太好了。
不過看到這段話時，我心中有忍不住想吐槽，
鄭醫生是兼差當心理醫生嗎XD
但正如秀珍能夠看穿慧娜假裝沒事的逞強，
鄭醫生也能洞悉秀珍那冷漠的臉下並非真的無動於衷。
即使她把與生母重逢這件事講得雲淡風輕，
但他從那手上深到需要縫合的傷口，
看出她仍然對於母親拋棄自己這件事耿耿於懷。
而同時，他也能反過來利用英善想搓合他跟秀珍的心情，
去充當解救她回到允福身邊的騎士，
甚至是給了她一個能夠獨處三十分鐘的時間，
暫時放下作為允福母親的責任、以及作為英善女兒的負擔，
作為知道秀珍全部秘密的人來說，
這個角色就像是這對母女在逃亡路上偶遇的一抹綠洲，
溫暖了她們不安動蕩的心靈。 


其實還有很多想寫的，比方說導演的取景等等，
但因為這篇已經太長，就等之後的心得再來寫吧～
真的非常推薦這部戲，悲傷中卻也帶著溫暖療癒，
很適合冬天收看。